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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：

　　爱上一个人之后，想要忘记其实很简单：只要试着七天，七天不要去找对方，七天没有对方的消息，就能把他（她）戒掉，真的，比戒烟更容易。你说：这是个很落俗套的故事，而我们，恰恰都是这个俗世中的人，或许有一天，你发现，你也会遇到一个用七天来戒你的人。

　　一

　　凌晨2点，我浑浑噩噩从醉梦中醒来，眼前桌上的酒瓶依然看不清是四只还是八只，心中暗骂了句nnd，继续上网找刺激。自从木子美一举成名以后，网络上不乏那些想靠着比不要脸赚取点击率出名的网站和作女，刚好给我们这些静夜无聊的男人提供意淫的机会。

　　网友给了个视频写真的地址，看了几个骚人摆的姿态后，觉得人有时自恋的程度真他妈的比那喀索斯还强。挨到凌晨3点多，我的眼皮终于架不住磕睡虫的催促，趴到床上，一梦黄粱。

　　8点钟，闹钟一响，我便上紧了发条似的蹦起来，花了15分钟时间洗漱后，镜子前便站好了一个精神抖擞，衣冠楚楚的男人：温文尔雅、成熟稳重，真是俗称的衣冠禽兽。女人或者女孩，都可能在30分钟内爱上我。

　　提好公事包，朝着床头那个两眼放电的纯情女人照片送去一个飞吻，我便咣当一下锁上了门，这是我七年来定好的规矩。

　　我有一辆自备用的小别克，但为了防止今天见到的这个难缠女人硬搭顺风车，想了想还是搭的士。要不是社长对这个所谓的女作家有兴趣，我早就把她勾上手了，不过这种女人一旦上手，容易驾驭却很难摆脱，还是不惹为妙。

　　“女作家”写了好几十篇所谓的随感、散文，水准无非与随处可见的bbs贴子差不多，但为了讨好她，社长居然不惜让我这个社内的金牌编缉自贬身价，约出来商讨出版事宜，结果“女作家”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，整天没事找事，满世界追着喊着找我，再下去恐怕把我饭碗都砸了，虽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，可我们也总得权衡利弊不是，为这种女人了了饭碗也不值啊。

　　“女作家”假借工作之名把我约出来，聊的尽是些和主题无关的事，她有空我的时间可赔不起，最后我扔了句“您要没什么意见，咱们就这么定了，以后就在发行仪式上见吧。”就逃也似的跑了出来。

　　凭良心说“女作家”长得不坏，也不过刚三十出头的年纪，看似高深似海其实处久了让人一览无余。风情说不上万种，却也妩媚动人，惟一的缺点就是话太多，而话太多的女人一般来说是不讨男人喜欢的，尤其是我这样的男人。

　　对爱上自己的女人不光没有兴趣，连同情心也不给的男人，恐怕为数不多，而我甚至轻视她们。

　　回到出版社，看到社长满脸的狐疑，真替他心疼，一个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想得这么无助无能，真是绝了，我在心里为他默哀。但不敢让他看到我的得意之态。

　　晚上，照常上网，近来青瞳竹影出名得很，不过看了三五篇就兴致索然，这女人虽说浑身解数都用上了，写作方面的水平，却也越不过木子美，人家毕竟也算科班出身。我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向床头的照片，对着她呵呵一笑：她当然也比不过你。

　　进入聊天室，依然是那些看厌的面孔，在这里我内敛得很，讲话很少，一般只是看着别人由萍水相逢到如火似荼，演绎着一场又一场的闹剧。我看得很有趣，只不过近来又开始不太有兴趣了。

　　我看到“镜水缘”房间里又只有一个人，便点击进入，那个叫一样花开为底迟的女人老单独呆在这个房间里，前后已经有半个月了，平时我总是进去后立即退出，今天却鬼使神差地跟她聊上了：“等人吗？我看你来很长时间了。你朋友失约了？”

　　她“嗯”了一声后，就没了下文。

　　不知为什么，我突然想撩拨撩拨这个女子，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逗趣她：“你一定不太讨男人喜欢，所以才被甩了吧？”

　　“你的名字取得好暧昧，为什么一样花开为底迟啊？”

　　见她没有回音，我更放肆了，说些更为露骨的话挑逗她，反正漫长无聊的夜晚，闲着也是闲着。

　　许久，我一人唱独角戏唱得都快乏了，她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：“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是个女人，要是个男人你就太自讨没趣了。”我不由得愣了一愣，她已经退出了房间。

　　突然觉得好索然无趣，以往在网上遇见的一些女人，不是故作天真无邪，听不得一点“污言秽语”，就是认识了三五十天就准备投怀送抱，这样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，等你说得口干舌燥，再冷不防地来将你一军。

　　我退出聊天室，进入qq，网上已经有了好些留言，几个女人好几天没见我上线都急着找我了，其实我每晚都隐身上线，看着她们的头像暗暗冷笑，我喜欢主动，所以常选择隐身，这样爱找谁就是谁，不爱理谁就让她当我不在。信不信，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是这样。

　　等看她们一一下线，就回了些不热不冷的话过去，我对qq上好友的热度一般保持在三个月左右，一俟她们对我开始恋恋不舍，我便鸣金收兵，得胜还朝。

　　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醉心于在网上猎艳，也许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走出我的视线之后。按照我的生活规律，这时候又是开始醉生梦死的时候，但是今天，我突然想清醒，不想喝酒。

　　打开邮箱，信箱里又来了好多新邮件，大多是一些三流作者的投稿，我一一打开，来稿大部分是不怎么入眼的，但对一些投稿次数多，而又被十投九退的作者，我间或会写上几句回信，诸如：这次有提高，请继续努力。期待你的下一篇作品等等，我能感知他们写作或者确切些是倾诉的欲望，可以毫无愧色的说，我是个尽职的编缉，虽然我的生活有点烂。

　　二

　　我历来坚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真理，并且照此方法在情场屡屡得手。再加上文底不浅，长相也拿得出手，不免有了些许的底气，任你北地胭脂南国红颜，只要是我有心出击，没有不被俘获的。但这个“为底迟”真是个例外，或许本来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，我下足了功夫挑逗了她半个月，她回我的话总共不会到10句。不过我这人就是喜欢迎难而上，锲而不舍，她愈这样，就愈引起我的好胜心。

　　于是近来我的生活变得可笑得很，白天上班，应付那些虚假造作的文字，晚上在聊天室使尽解数想套这妞的qq号码。（我的经验，她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，一般来说只要对方肯把qq号码告诉你，那么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算是走完了。）这样一来，我喝得也比平时少多了，至少要留着半醉半醒的状态去穷追猛打。

　　“还在等呢？”

　　没有反应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。反正网络上看不到我讪讪的脸，我准备不管对方是美女恐龙先降了她再说。

　　“喜欢旅游吗？”我没话找话地，从股票小说足球武术唱歌跳舞我说的破话差不多已能绕地球一周，实在已经搜不出什么来了，“去过尼泊尔吗？”

　　“你去过？”她反问。

　　我大喜过望，要知道这是十几天来她说的唯一给我张口机会的话，我一边恨恨地骂自己真贱，一边无不得意地说自己年前刚去过。

　　“在我的感觉里，那是一个很美的国度，遗世独立、高贵纯洁，一片雪域风情。”她悠悠然说道。

　　“你错了，尼泊尔不光只有雪域风情，也有热带草原的狂风暴雨，气候和人一样个性分明。我去的季节刚是尼泊尔的干季，所以天气倒是非常宜人。”

　　许久，不见她开口，我问：“还要我接着说吗？”

　　“我在听。”她第一次这样有问必答。

　　“虽然加德满都的街道上总是充斥着人流和破旧的车辆，整个城市好像蒙在灰尘中一样，而那些废墟般的建筑中住着的都是些贫穷和肮脏的人。但你仍然会爱上这个国度。”

　　“看似伸手可及的雪山，博卡拉的星空和日出、在大象背上进入丛林、如果你胆子够大，选择徒步保险刺激，也许还可以看到难得一见的孟加拉虎。”

　　“呵呵，”我适时地住口，“其实很多旅行社在网站上都有介绍，你点击一下，说得远比我详细。”

　　“好的，我会去看。”

　　“打算什么时候去啊？”

　　“看机会吧。”

　　“我有些在那里拍的照片，想看吗？”

　　见她不说话，我又乘虚而入：“把你qq号告诉我，我传给你啦。”

　　“我不用这个的，没有号码，时间不早，我走了。88”说着，她便退出了聊天室。我看时间，又是半小时，她每天在这里逗留半小时。不早不晚，不多不少。

　　我继续喝我的酒，不过今天喝得非常通气。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“为底迟”的缘故。很奇怪的，现在除了想接近她，我又有一点想了解她的感觉。这是几年来我混迹网上和网友们厮混时从没有过的念头。我决定,下次和她说话时不再说混话了。

　　奇怪地，一连好几天，她都没有到聊天室来。我就像个蹙脚的演员，准备好的台词全然无用武之地。

　　 以后的十几天，因为忙着在外地公干，没空上网，渐渐地也把她给忘记了，回来以后，即使上网，也忙着和别的女人调情，我新近认识了一个哈尔滨的美眉，是个和我很有“共同语言”的对手，我喜欢。我乐意和那些分得清网络和现实的人聊天，这样谁也不怕欠了谁。

　　 想起她，是在电脑上整理相册的时候，看着我在尼泊尔拍下的雪山照片，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她说的一句话：“遗世独立、高贵纯洁，一片雪域风情。”我不免心中一动，再次点击进入了聊天室。

　　 “镜水缘”里仍然只有她一个人，看来她要等的人还没等到，我都突然感觉到为她心疼，是什么样的人，才让她这样无悔无怨地等下去呢？那个人真幸福。

　　 “你好。”我心里居然会有和老友重逢的味道，真是好奇怪。

　　 “你好。”她居然第一次愿意回答我淡如清水的开场白，以前我开口就叫她宝贝儿，她从来不搭理的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
　　 这说明她在不见我的日子里还是记得我的。我暗骂自己回来后怎么就把她忘记了。

　　 “我去了一趟哈尔滨，十几天呢，工作上的事。”

　　正回答她的话呢，那里qq上哈尔滨美眉的头像就在闪动，“看见我在线为什么不理我！”我哪有功夫搭理她啊？匆匆发了个飞吻的表情过去。她那边越说越起劲，我每次都用表情符号回答她，直至她无趣地不再缠我。

　　“真羡慕你，去的地方都有雪。”

　　啊哈，我在心底暗笑，看来像是个脑子里还未脱稚气的女生，现实社会中的女人可能会说：“真羡慕你，去的地方都有钱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我看了冰雕，还有雾淞，只是冷得有点受不了。”

　　“我以为江南的冬季才让人受不了，阴冷潮湿的，刚来时真不习惯。”

　　“你不是南方人？”既然她主动提起了出身，我当然要乘势追问。

　　“我是青岛人，毕业后留在了南方。”

　　“我在哈尔滨也拍了很多雪景，要看的话传给你，我还给一些照片配了诗，不知效果好不好，你也可以邦我做做参谋。”

　　“又想问我qq号码？”她问。

　　天地良心，这次我真还没这个念头，“不是的，我只是想问你邮箱地址。”

　　一阵沉默后，她打过来一串数字：“我的号码。不过我今天不上线。”

　　没等我从惊喜中回过神来，她就说了再见。

　　三

　　我隐身上qq（前些日子为了招引那个哈美眉，我天天在线），寻到了她的号码，难怪她说喜欢雪,她的网名就叫“千陵雪”。发了个消息过去，一直没有回音，聊天室里也找不到她。

　　哈尔滨的美眉给我发了消息过来：“过几天我要到你的城市来，张开怀抱准备拥抱我吧！”天，我想回给她的只有一个字：“滚！”在平时，我绝不会放过这种耍贫嘴的机会，但今晚，我没有心情。

　　看着眼前的酒瓶，也没有心情。

　　这一夜，我早早地睡了，睡得格外安宁，七年来，这是我第一夜不醉而眠。

　　哪知到第二天的晚上，我却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了，喝得差点人事不省。

　　本城新开张一家酒吧，据说里面是“酒色双全”，架不住同事的三请四邀，何况还听说这家酒吧的老板娘自己就是个绝色尤物，于是我欣欣然前往，不否认去时还有一点猎艳的想法。

　　就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晚上，我把七年来建立起来的可怜尊严全毁了。我呆望着眼前这个华贵雍容的女人，七年了，我以为她会后悔抛弃我，她会过得不快乐，她会想到要回到我身边。

　　但是，我错了。她不仅快乐，而且比以前和我在一起时更快乐。站在她的面前，本应我高昂着头，她低垂着脸，现实却正好相反。很快，我掩饰得很好，我的表情告诉她，我现在混得不坏——但，我仍然给不起她现在拥有的生活，就这样，不卑也不亢。

　　在酒吧，我滴酒未沾，虽然她说全部由她买单，我怕自己失态，我不要在她面前丢掉最后一点骄傲。

　　从她那里出来，我走了大半个小时回家，初春的风吹着我愈来愈冷的心，麻木地走进超市买了两瓶红酒，我知道今晚我不会睡。

　　喝酒前，我先习惯地打开了电脑，qq上有消息过来，千陵雪已把我加为好友，而且她现时在线。我望着qq上她的头像，却不和她聊天。今天我除了喝酒再没有别的事。

　　一瓶多红酒下肚，我开始轻飘飘起来，平时，我最多也不过一晚上五瓶子啤酒或一瓶红酒，今天已经超标了。迷眩中，她的头像成了七年前的风铃，我艰难地按着键盘，发消息过去：“为什么不要我？”

　　头像久没有动，我又发过去：“你知道七年来你给我的伤害有多深吗？”

　　我不管，我只把她当成风铃，任她有没有只字片语给我，“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午夜的酒鬼，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。”

　　qq上的头像一直没有动，也一直没有暗下去，我却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。

　　凌晨3点，我从浑沌中醒来，电脑里还反反复复播着袁耀发的《抽烟》

　　我不是呼之则来脑袋又没有撞坏

　　你不用装模作样一口一口吞吐烟圈

　　怎样算才最划算一人一巴掌拉倒

　　何必要吞吞吐吐一串一串接着一串

　　说甚么你不知道

　　一句话是你不好

　　最好笑最后变成是我不好

　　是不是有点无聊

　　好像我塞给你要你无可奈何被逼要逃

　　我终於看穿了爱情它不就像点根烟随手放在嘴边

　　层层叠叠的烟圈弥漫眼前最多薰红了眼

　　早一点看穿了爱情它不就像抽根烟

　　用来解闷消愁

　　大不了烫到了指尖随手甩路边管它誓不誓言

　　我想关上电脑，却发现她的头像还没有灰暗。“还在？”我有点好奇地问，“你上网也会弄得这么迟？”

　　“平常不是的。”她回答。“因为今天好像觉得你有点不对劲。”

　　我早把刚才发错信息的事忘记了，心里倒吓了一跳，心想这女人真厉害，怎么会看出我今晚不对劲，难道她未卜先知？“没什么啊，我很好。今天多喝了几杯忘记关电脑了。”

　　她不语，只把刚才我发过去的几句话还给我。好家伙，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脸，却觉得自己真有点丢脸，只好硬着头皮说：“嗯，这个，这个是我想没话找话和你聊天说的，当不得真，你该知道，有时先找人聊天，又不好意思放下架子，就故意错发信息啦。”

　　“是这样吗？那么你好无聊。”她明显感觉到被愚弄了，冷冷地说了句“再见。”就下了线。

　　突然，我的心里感到空洞洞的。第一次，我不想网上的朋友误会我，我只想让她看到真实的自己。为什么要这样死撑面子呢？她感觉我不对劲，居然整个夜晚都守在网上，仅仅是出于对一个网友的关心，这样善良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，而且她还直说自己是发现我不对劲，才弄得这么迟，没有一点隐瞒，我为什么不能率真一点？

　　于是，我发过去一条信息：“我承认我今晚在喝醉的时候，把你的头像当成了那个我忘了七年都不能忘记的人，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，明天我再告诉你。”

　　四

　　第二天晚上，被总编安排去约见一个作家，那作家也小有名气，最近出了一部书，四十好几的人了，也学着那些个网络作家的样，写些风花雪月婚外情之类的，实在寒碜得慌，但此兄先前写的些纯情版诗集现在已越来越没市场，投资餐饮又狠狠地亏了一笔，无奈之下，才转了文风，看来五斗米的腰是不得不折的。

　　老兄几杯黄汤下肚,便引我为知己，弄得我受庞若惊，还好是个过气诗人，早在十年前，我都会向他顶礼膜拜。被人引为知己的下场就是：送这个醉汉回家。这趟我真是又做车夫又做搬运工，等回到家，人都瘫了，洗涮出来一看时间，都快凌晨1点。心里骂着狠心的老板，怎么让我见的都是些与众不同的人物，猛想起昨天和千陵雪的约定，急忙打开电脑。

　　她不在线，我想到给她留言。

　　“风铃是我大学的同学，我们读书时就相恋了两年。为了她，我留在了这个我本不热爱的城市，甘心在一家杂志社做个小编缉，挣着刚能糊口的薪水。”

　　我沉浸在不愿回首的痛苦里，午夜，对着一个陌生人，剥离着自己一层层的伤口。

　　“但是，两年以后，我发现风铃正在离我渐行渐远。她跳槽到了一家港资企业做文秘，她的老板是个单身汉，香港人所说的钻石王老五，一开始就对风铃穷追不舍。未谙世事的风铃只把他当好朋友、好老板，对他的追求不接受也不拒绝。”

　　“但是，如果一个人，各方面都不比我差，又真心爱着她，而且能给她优裕的生活，风铃心中的天平很快就会向他倾斜。终于七年前我们分手了。”

　　我看着床头的大幅婚纱照，眼圈开始不争气的红。“但我最不能接受的是，这一切来得太迟。和她登记注册，和她拍好了婚照，装修好了婚房，突然在某个夜晚，只留下 就走了，离婚协议还是一年后回来和我签的。”

　　我转着桌上的酒瓶，泪眼迷离。“昨天晚上我走进了她开的酒吧，我希望她不幸福，希望她不开心，这样我可以像救世主一样站在她面前，等她开口求我原谅她，但是，她很幸福，有了小孩，她的先生把她当成宝，给她资金开了这家酒吧。我依然是个失败者。”

　　“回来后，我醉酒。以后的事，你也知道了。我不像你想的这么无聊，请你相信我。”

　　许久，她的头像还是灰暗一片。我准备下线，继续喝我的酒。

　　“上她的头像在动，原来她一直在线，一直在听我诉说，“能不能少喝一点？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。如果你还爱她，就会希望她幸福，所以你现在只是负气，而不是爱她。”

　　“她可以不爱你，但你不能不爱自己，你要每天开心地过，告诉她，你没有被打败。”

　　“送你这道歌，希望听后心情会好一点。抱歉，我没有什么能安慰你，晚安。”

　　我点击她给我的网站，音箱里传来谭詠麟的《讲不出再见》——

　　是对是错也好不必说了

　　是怨是爱也好不须揭晓

　　何事更重要比两心的需要

　　柔情密意怎么可缺少

　　是进是退也好有若狂潮

　　是痛是爱也好不须发表

　　曾为你愿意我梦想都不要

　　流言自此心知不会少

　　这段情越是浪漫越美妙

　　离别最是吃不消

　　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转面

　　要走的一刻不必诸多眷恋

　　浮沉浪似人潮那会没有思念

　　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

　　听着歌，我无语哽咽。因为我的qq名字就叫“讲不出再见”。

　　直到现在，我还是感激上苍，让我无意中认识了千陵雪，我们由陌生到熟悉，直至无话不说，当然多数是我倾诉，她聆听。对着她，就像是从西装领带，虚伪造作中解脱出来，坐在家里那样舒服，渐渐地，我习惯了天天在网上遇见她的日子，我虽然很想知道她的事，但是既然她不想说，我也就不追究，我喜欢这种全新的感觉，喜欢上了这个用心灵去交结的朋友。

　　她还是每天在聊天室呆上半个小时，每晚8点准时在qq上线，11点走人，听我说些白天的发生的事，看些我写的作品和拍摄的照片，慢慢消除了对我的偏见，相信我所说的一切，和她聊天时，我清醒着，不再醉酒。我也开始试着和网络上别的网友成为朋友，没有调侃，没有邪念，只有淡如清水的君子之交，不知不觉地，她唤醒了七年前的我。

　　只有一样，她从不让我看她，她说她是恐龙，怕我看了会晕过去，还学着我的口气说：“孩子，长得丑不是你的错，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。”

　　虽然这时候我真的不在乎她是什么样子的，但我尊重她的选择。

　　“女作家”的散文集出版了，还搞了个小型的发行仪式，社长亲自带着我们一干人等去捧场，女作家对我好像还不死心，两眼放电地缠着我，弄得社长对我横眉以对，我识相地托辞离去，免得社长再吃飞醋。

　　晚上，把这件事说给千陵雪听，她只打趣我“嗯，看来某些人是有色心没色胆。”

　　“我要是有胆子对你色呢！”我半开玩半认真的试探她。

　　“好可怕，而且我怕会有太多的情敌，哈哈。”

　　“不闹了，我今天有点事，要早点休息。88”她临了又说了句：“如果喝酒的话，少喝几瓶！”

　　她对我和别的女人有纠葛，竟一点都不介意，不知怎么，我竟有些失望。

　　五

　　九年前我走出校门时，曾踌躇满志，想在新闻界闯一番天下，可是后来为了风铃，进了出版社，编缉那些风花雪月、无病呻吟的文章。慢慢地开始消磨斗志，醉生梦死。这次本市最大的报界龙头〈嘉江新闻〉扩招记者，而且准备组织人员挺进西部，做一系列的实地报导。

　　我心动了，却又犹豫着是否该放弃当前既有的安逸生活从头开始，毕竟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，混成这样也只说得过去，要再往下掉就惨了。

　　周围的人都劝我不要去冒这个险,毕竟今天的一切也得来不易，可我的心还是蠢蠢欲动。晚上遇到千陵雪，又一股脑的把这事说给她听。

　　她只回报了我一个笑脸。我很纳闷。问她为什么。

　　“其实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，只不过想再确定一下，对不对？”

　　“你为什么这么说啊？”我真奇怪她具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。

　　“你只是想听到一个赞同的意见后，就整装出发。”我感觉得到她在电脑那端微笑，“好吧，我就给你这个意见。”她的消息一条一条发了过来，“七年前，你的境遇比现在惨多了吧？可我感觉你除了有那么一点颓丧，也并没有因此沉沦啊，你过得依然不错，至少事业上。”

　　“你现在有没有从那种灰色的阴影里摆脱出来？”她在后面加了个调皮的笑脸，认识久了，发现她原也是个蛮活泼的女孩子。“你是不是比七年前快乐、更抱着希望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我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的那股怨气了。”

　　“如果七年前的你能不让自己完全沉沦，现在的你就更做得到，对不对？：）”

　　“你会成功的。我很想你从西部回来时，能送我一朵雪莲花。”

　　不知怎么，我从心里涌起一股热流，这个女孩子，我真的好想好想见见她。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见我。是我下决心的时候了。

　　第二天，我去报了名。

　　一个月后，我向出版社提出了辞呈，成为《嘉江新闻》的见习记者。

　　八月份，我随着报社一行十几人，准备到西部采风。

　　临行前两天的晚上，我告诉千陵雪我会在人之初酒吧请客，如果她愿意，请来为我送行。她没有作声。只说了句：“我会记得你这个朋友的。”

　　我急忙答道：“其实我带了手提，不管哪里只要有机会我都会上网的。”看不到电脑那端她的表情,但我开始知道我已不能习惯看不到她的日子。

　　夏天的天气就像女人多乖的脾气，和几个朋友从“人之初”走出来的时候，老天不作美地下起了倾盆大雨，离停车的地方还有一大段路，我们只好再折回去。这时，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孩子身上——不美丽，但属于清秀温婉的一类，她坐着轮椅，旁边有个保姆一样的妇人替她打着伞，许是雨太大了，她们在房檐下躲一会。女孩子的脚边放了两大桶百合花，被她小心地用塑料布遮着。

　　我听见边上有人在问她：“你这花是卖的吗？”“是的。要买吗？”她的普通话里有明显的北方口音，看来不是本地人。周边有几个女人便开始一枝两枝的买她的花。但最后她花桶里还有不少没卖出去。朋友见我愣在那里，拉着我的袖子调侃道：“你不会看上这妞了吧？”

　　“胡扯。”我冷着脸骂，又压低了声音说道：“我这是同情，懂吗？这小女人怪可怜的。”也许是这话被那个女孩子听到了，她朝我的方向望过来，带着一种研究和理解的神气。

　　我心头一震，这种眼光好像我在哪里见到过。我问她：“你这里的百合一共多少钱，我全买下了。”她低下身去数了数，“还有二十枝，五块钱一枝，你给七十块吧。”我不解道：“那该给一百吧。”

　　她笑了：“十五枝算我卖的，抹掉零钱，还有几枝我送你。这就不错了啊。”“为什么啊？”我感兴趣地问道。“因为你是个大主顾啊。”她清澈的眼神里透露着狡黠，居然会令我怦然心动。

　　于是我买下了她所有的花，并分发给我的那些狗友们，那场面才叫好看，三五个大男人，每人胸口捧一束香喷喷的百合，引得众人侧目，这时候，雨也停了。坐在轮椅上的卖花女孩和我挥手作别，而我心里却印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，我真的怀疑和她似曾相识。

　　晚上上网，希望遇到千陵雪，但是找不到她。不知为什么，她的影子和卖花女孩的影子重迭着，交替着，最后居然让我分不清谁是谁。

　　六

　　明天就是动身的日子,单位给了一天的假期做准备工作,其实按我的想法也没什么好准备的,报社自己的车,也为我们准备了好些日用品。随身带点衣服也就可以了。只是在走前，我见不到一个人，心里有点堵得慌。

　　但是千陵雪就像人间蒸发一样，一点音讯都没有。我不甘心地等到午夜，心绪逐渐烦躁起来，忍不住给她发了个消息过去，“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，能不能和你道个别啊？”这是我自认为最低声下气的话了，但对方仍没有反应。看来她是真不在线。

　　眼光掠过柜子上的红酒瓶，想了想还是忍住了。有些东西戒了也就戒了。为了明天精力充沛地走，我还是早点上了床。这晚上枕着百合花的香气，我的心绪不知怎么就安宁了下来。

　　八月离开这个城市，到十一月回来，头尾共两个半月，日子比我去时想像得要苦多，有时候找不到住的地方，只能睡在车上。我们去的几个省份，像四川、陕西、甘肃，一些贫困的地方，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。你不能想像一家三代冬天只有一床千疮百孔的被子，住在四面透风的低矮土屋里，吃了上顿愁着下顿；你不能想像一个十二三岁都没上学的女孩子，因为被偷走了辛苦半天从山上砍来的木柴而嚎啕大哭；你也不能想像二三十个衣褴衫褛的瘦小儿童，挤在村子的破庙里，如饥似渴地读着那些从富裕地区捐来的课本，而一边则是濒临倒塌的危墙。西部之行，我掏空了本来准备得充裕的钱包，捐掉了随身携带的常备药品，差点想把几件更换的衣服都送出去。我震撼着这里的贫穷落后，为那些年醉生梦死的生活抱惭。

　　内心的感慨苍凉，让我无暇再顾及自己这点点私情，每晚我都整理资料照片，写下了一大摞的西行手记。我准备回来后，自己写几篇随想上网。近三个月，和千陵雪没有了联系，偶尔上qq和聊天室，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，她也从未给我回过只字片言。

　　回到装修并不豪华的二居室，感觉就像回到了天堂。离开“天堂”时插在花瓶中的百合早已枯萎，但那个卖花女子鲜亮的眼神，却还在我心里闪动。我不由地自问，这么多天和千陵雪没有联系，除了工作繁忙以外，是不是还有这双眼睛在心里作祟？

　　打开电脑，qq上千陵雪的头像还是一片灰暗，聊天室也找不到她，好像她已决意要在我的网上消失，我平时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，唯独和她的记录一直被我保存着，好像冥冥中觉得有一天，她会和我形同陌路，到那个时候也许我会看着记录想念她。只是聊天记录上找不到一丝她要和我告别的意味，我真有点想不通了。

　　换了工作后，不知比以前忙了多少，也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通宵赶稿直至黎明。工作一充实，在网上瞎混的日子也就少了，qq 上删去了很多无聊的好友，虽然不知道千陵雪的音讯，我还是没有删掉她。就算这辈子再遇不到她，留着她给的记忆也是好的。

　　已经慢慢淡出的记忆，却在某个清晨，一下子又变得如此清晰。

　　又一个通宵，从桌案上抬起头来，却发现qq上那个久违的头像在跳动：“对不起，这段时间我都不在本市，外出处理了一点事情。你回来了吧？”

　　我暗骂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呢？但她的头像已经灰暗了，想是等我不着已经离线。一切的不解都已经解开了，原来她没有不辞而别，只是外出了一段时间而已。于是，这一天的天空变得明亮起来，我真是好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，好奇怪这种久违的内心悸动怎么会在此刻不期而遇。

　　如果让我今晚遇见她，我想告诉她我的心情，希望她也能告诉我她内心真实的感受，我不再顾虑之前那个让她在聊天室苦苦等待的人的存在。

　　只是怎么都想不到，这天晚上我露骨的表白，换来的只有一句话：“我的网上没有爱情。”

　　“那么让你在聊天室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呢？”我心有不甘地问。

　　“那也不是爱情，于我来说，爱情是一种奢侈品。”她固执己见地，“请你不要再提起这些好吗？如果我们之间变成了那种难堪的局面，那么我们真会失去彼此这么来之不易的缘份了。”

　　“好的，我答应你。”作为男人，我只能这么选择，末了我又像开玩笑似地加了一句，“不过在你想奢侈一下的时候，不妨优先考虑我，只要我还在原地。”

　　她只回应了我一个淡淡的笑脸。

　　在西部采风的连载见报以后，很多热心的读者惊诧于它的美丽、贫穷，尤其是看到我拍的那张被偷去柴禾坐在门口嚎啕大哭的女孩照片后，很多人的灵魂和我一样被震撼了。在那段日子里，前来捐款的人络绎不绝，虽然这并非我们的初衷，但读者的热情让我们无法拒绝，我们只好小心地登记好他们的名字，将捐款存入银行户头，到时连着一些救济物资一起带过去。

　　这天上班刚走进大办公室，就见办公桌上放着两大捧百合花，空气中充满了略带清苦味的花香。“哪来的？”我不知怎么地，想起了那个下雨的傍晚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。

　　“刚刚有个女孩子来捐款，还带了很多花，说是专门送给去西部采风的英雄。”娱乐版的小孟打趣着，这段时间真是你们的天下了，人人当你们是英雄，比较起来，我们就叫狗仔队！”

　　“人呢？”我忙问。

　　“走了，人家也挺不容易的，坐着轮椅，由保姆推着来的，不过家里应该很有钱吧，一下捐了两千。”在小孟话音未落之前，我已冲到了电梯口。

　　大门除了穿梭的人群和车流，什么也没有。

　　七

　　我怅然若失，一直以来我都隐隐约约地觉得，这个卖花的女子和我之间一定有种注定的缘份，就和我注定会认识千陵雪一样。这不是我滥情，这只是老天在冥冥中给我布好的局。对千陵雪我有一种知遇之情，这是长时间的相识相知形成的；而这个卖花女子却让我在初见面的那一瞬间，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。说真的如果这两个女人真的同时爱上我，我还真不知道该选哪一个。而最理想的结局是——两者合二为一。呵呵，这可能是全世界男人的无赖想法。

　　说来好笑，此后我就开始留意起本市的一些花店，常有意无意地走进去买一些花，拿回家放瓶里，搞得我这单身汉的屋子像女孩子的闺房一样，老是引来那些死党朋友的取笑。他们哪里知道我是想借机找人啊。

　　一天，看见报上一则寻人启事，我不禁灵机一动。我当然不会笨到登报去找人，但是我可以“假公济私”，当晚我就写下了一篇《怀想百合花一般的女子》，准备把它投到娱乐版。我把与这个卖花女子的初遇和第二次的失之交臂，及心中的怀想都付诸笔端。和平常一样，我在投稿之前，先把这篇文章发给千陵雪看，对她我就如一个无话不谈的故知，什么都不隐瞒。

　　“她真有这么好？：）”千陵雪好像有所怀疑似的。

　　“天使降人间。”我由衷地说道。

　　“看人不能光凭第一印像的。”她反驳我，“初次见面你就断定她是天使一样的人，未免太武断了。”

　　“我看人的眼光一般都很准的。”我心里有点奇怪，按她的个性，比我还相信人性的善良，今天如何会一反常态呢？

　　“一些外表看上去柔弱的人内心却会很坚毅。”她继续说。

　　“只要这不违背善良的本性，没什么不好，也可能那个女孩子的性格不像表像上那么温顺，但只要是善良的,就有其可爱之处。”

　　“我说不过你，是不是对这个女孩子动了心？”她问得坦率，我答得直白：“有一点。”

　　“哈，你对她动心还对我说给你优先的机会。”她故意扮了个怒脸过来，“真服了你，居然想一箭双雕。”

　　“我没有，”我辩驳道：“对你我是全无保留的付出，对她我却是满腔的怜惜。说实话，因为你不为我所动，我才把这篇文章给你看的，否则我哪敢？对你我真算是坦白了。”

　　“嗯，这样才算是好朋友啊。”她又劝我，“不要一味地把别人往好处想，也许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，有善的一面，也有自私的一面。作为文章发表没什么不好，但心里有了她的影子，付出感情，就不必了。”

　　“你，吃醋？”我半真半假地试探她。

　　“我才没这么小气，如果你真看上谁，能帮忙我还乐意帮你呢。”她扮了个鬼脸，“不过这个女孩子么，你别太投入，再说她自身也有不能逾越的缺陷，她的腿是她一生的痛苦，你总不能陪着她一起痛苦吧。”还没等我回过神，她就说了再见匆匆下线。

　　千陵雪这天真的有点反常，对我的事她从没这样浇冷水，但要说她是出于妒忌，那真称不上，这事搅得我心绪不宁，最后我决定不去管它，先改了稿明天投出再说。

　　突然，我的心头灵光一动：她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腿有残疾？在这篇文章上，我始终未提及这件事，她是从何而知的？联想到她刚才一味地打消我找那个女孩子的念头，我猛地想到：难道她们真如我冥冥中所猜想的，有某种关联？

　　我等不及过两天遇见她再问原由，在qq上留言：“我心里有一丝疑问，希望你能帮我解开。”

　　但一连几天，我都见不到她，她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似的，在回避着我。

　　文章还是登了出来，我把当天的报纸认真地剪下来，放进我历年发表的文章剪缉里，这一篇将是我最为珍爱的。也许有一天，我会把与千陵雪相识的故事写下来，只是到现在，我还不知故事的结局是什么，我也确定不了我们两个各自心里会想要什么样的结局。

　　 八

　　事到如今，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千陵雪和那个卖花女子存在非比寻常的关系，原本心中隐隐的希望成了现实，我却有了一种绝望的迷醉，虚拟的网络和真切的现实，无论哪里我都抓不住令我倾心的女人。

　　我站起身，点燃一支烟。看着窗外深蓝的夜空，七年前的一场恋爱犹如流星飞逝，而今这一幕美丽的邂逅，会不会像我指间缭绕的轻烟一样，随风而去呢？七年来，我笑看风云般玩世不恭混迹于这浊世，到现在才发现，原来我依然可以这般深沉地爱一个人，为别人而笑，为别人而痛。

　　千陵雪一直不上线，等得我开始不耐烦，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对一件事、一个人如此无能为力，如此力不从心。在焦虑不安中又过了三天，期间我发了狠，在休息时间几乎逛遍了本市大大小小将近一半的花店，其实细想起来也觉好笑，就算我找对了地方，那个女孩子也未必就在里面。但我总觉得惟有这样才算尽了自己的力和心。

　　新浪网上我有个不太用的邮箱，是写在qq资料上的，我总是隔半个月才去看看，里面基本也是些网友发给我的图片之类的东西，大多很无聊。所以有些邮件我只是看看标题就删掉的。这天打开邮箱，看到一个很陌生的邮箱发过来 ，标题：解开你的疑问。我不由心中一动，看发信日期，居然是一周前，千陵雪和我在网上遇见的后一天！

　　我急忙点击进去，发信的人果然是她！这是一封长信，讲述了她在这座城市近十年的生活。

　　讲不出再见：

　　你好，做为朋友，我也知道不应该对你有所隐瞒，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完全真识的你：诙谐、睿智、成熟、坦率，虽然阅历丰富，但对朋友仍不乏一颗稚子之心。大半年下来我对你从陌生有点反感，直到被你鲜明的个性所吸引，如你所说的成为知己的朋友。而对自己我说得不多，你也问得不多，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表述，现在既然你对我产生了疑惑，那么我就应该对你坦白一下我自己。

　　我叫凌雪，十年前来到这个城市读大学，那时的我开朗乐观，成绩优异，立志要成为一流的律师。我也是全家的希望，因为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。没想到大三时一场意外的车祸，让所有人的梦想都成为泡沫。

　　很喜欢雪，记得那一年还没放寒假，这个城市就下起了雪，就和叶城（一个从大二就开始追我的男孩子）约好一起去看雪。也许世间万事都是在冥冥中按排好的，那天叶城本来是说我们步行去的，但我坚持要骑车到湖边，结果在岔道口，一辆公交车在转弯时先撞开了骑在外面的叶城，随后撞上了我，虽然汽车只压到了我的一条腿，但严重的是，我的颈椎部被重重地撞到了人行道的凸出部份，然后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。

　　开始的半年里,我像个木偶,全身瘫痪，生活完全不能自理，而叶城的伤渐渐好了起来，两个月后，他就能不拄拐杖来看我了。每次来，他总是带着愧疚、自责，慢慢地，我内心开始不平衡，我常用恨恨的眼光看着他，我把我一生的不幸都归罪于他。其实这一切，于他又有什么责任呢？但那时我人性中的劣根占了上风，他的善良与宽厚让我更感到他有愧于我，他是毁了我一生的人。

　　我辗转上海、北京，求医于所有著名的外科专家，因为是公交公司全责，我的医药费、保姆费全由他们承担，善良的叶家也帮着分担我母亲一部份照顾我的职责，叶城甚至差点辍学陪我求医。终于，我的病情慢慢有了起色，我的手臂能动了，然后是一根一根的手指，试着拿筷子，拿书，这些在原本我眼中再平凡不过的事，我却整整练了三年。

　　在这三年里，我的情绪开始平息下来，我开始始冷静、客观地思索我以后的生活、我和叶城之间的事，终于清晰地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。我的下半生诚然可以衣食无忧，因为我每月拿着公交公司终身提供的生活费，有免费的保姆照顾我，可——是否我必须要这样依附别人的给予而生存呢？叶城在这三年里，变得消沉、落拓，也是因为面对着我承受了太大的压力，是我放飞他的时候了，本来大三时青涩的感情并不一定演化成矢志不渝的爱情，也许没有这场灾难，我们早就分了手。

　　尽管我提出分手时叶城泪流满面，但我从他的泪眼里却看到了另一种神情——如释重负，也许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好长好累。然而我没有怪他，这是件能够体谅的事，相反我感谢他陪我渡过了地狱般煎熬的三年，足够了，他给我的，已经足够了。

　　叶城不久后就离开了这个城市，他走后，他的母亲给我送来厚厚的一个信封：里面是三万块钱。她对我说：“你要让叶城心安，就必须收下它。”考虑再三，我收下了。我用这笔钱做为原始资金，开了一家花店，我告诉他，我用他的钱在为自己筹划未来，在电话里，我听到了他三年多来第一次笑声。

　　以后，我们通过qq和聊天室一直保持着联系，但他怕我受累，每到11点，就会赶我下线，催我休息。他告诉我他的一切事：他的工作、他的生活，还包括和一个一个女朋友分手，有时他会说：“凌雪，不如你仍做我的女朋友吧，反正我们都知根知底这么多年了。”我就会说“好马不吃回头草，我甩了你这么多年再回头，太没面子。怎么着也要找个比你好的。”聊着聊着，我们就会笑出眼泪。

　　开花店两年多，我有能力还清他的钱了。本来，我就是想好收下这钱只为了让他心安,就算是问他借的。我到他父母那里，把钱还到他们手上。没想到当晚我告诉他这事时他就震怒了，他骂我是存心让他这辈子永远负疚，这时我也气血上涌，回敬他：“你以为你的钱可以买来心安？如果不是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，这辈子我早就吃定你，做你甩不了的包袱！”

　　“你以为我甩了你这个包袱了吗？我为什么会和一个个女朋友分手？！”他说完这话，就退出了聊天室，退出了qq。

　　事后，我才知道这钱还得真不是时候，其实下个星期，叶城就准备带着他的未婚妻来见父母。而第二天，他的母亲打电话给我，他和未婚妻又分手了。问他为什么，他只说了一句：“我真正爱上一个女孩子，是在和她分手之后。这一生如果没有她，我会很遗憾。”

　　我听得懂他母亲无言的请求，我心领神会地向她保证，我一定会劝好叶城。于是我每晚在聊天室，在qq上等他，等待他的日子中，我遇见了你。你去西部的日子，我到那个南方城市去找他，因为他在网上已刻意地回避我，不给我任何开口劝他的机会。

　　在他的城市呆了两个月，我们聊着好多好多别后的话题，请原谅我利用了你，我装着漫不经心地对他提到你，说我开始要有另一种生活，我看得到他眼中闪烁的痛苦，但他一心要我幸福，并不在意是谁带给我幸福。他决定放弃我，我们约定：试着七天，七天不要去找对方，七天没有对方的消息，背转身，忘记过去，两个人都从头开始。

　　最后，我参加完他的婚礼回到本市。

　　现在，你的疑惑解开了吧？酒吧门口，是我刻意的安排，因为你想让我来送送你；到报社捐款，是我被你的图文所感动；我劝你不要对那个卖花的女子动心，是因为她只能存在于你的灵魂深处，现实中她对你的爱无能为力。

　　 九

　　疑惑真的解开了，幻想也随之破灭了。刚刚拥有了一个湛蓝的天空，却发现这个天空本没有云彩、没有彩虹、无风也无雪，纯净透明得令人心痛到流不出眼泪。七天，真的可以忘记一个人么？如果能，我会去试试。

　　车行驶在初冬的暮蔼下，我漫无目的地沿着这个城市像个游魂。陈慧琳的《再生花》在我耳边响起：怀念你回忆却恨你，赐我这天地，陪着你为等告别你，明年桃花飞。。。。。。既然这是你的愿望，那么我尊重你。下了最后一次决心，我终于在深夜回了家。从此我的网上不再有等待、不再有希望。

　　时间过得飞快。2004年的情人节，我终于在几个狐友的怂恿下，把原来出版社里一直单恋我的萍儿约出来，萍儿比我小七岁，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。在以前，我总把她流露出来的那种与年龄不太相称的天真当成做作，但现在却发现这样的女孩子也有可爱之处，她们并不是做作，只是潜意识中还不愿长大。至少，萍儿是需要我的爱的人，这种相爱，虽然略嫌单薄平淡，却恬静安宁，没有心痛、没有无奈。

　　为了赶一篇专访， 凌晨还没有下线。和千凌雪“分手”后，我又恢复了隐身上线的习惯，我的网上已经杜绝无聊的调笑，只和一些谈得来的朋友说几句。

　　“在吗？”熟悉的头像在闪动。

　　“我是来和你告别的。”她说道，“虽然我们从没有正式地见过面，但因为在一个城市，所以总感到彼此很接近，没有距离。”

　　我愣在那里，一时不知该和她说什么。

　　“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就要回青岛了。”她给我发过来一个笑脸，“以前一直怕自己会让父母伤心，所以总不肯回去，想让他们看到一个独立、坚强的女儿，现在父母年纪越来越大，我是他们惟一的女儿，应该在他们身边。”

　　“我一直很想念你，想着我们的初识，有时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。这是我一直不敢对你说的话，因为我怕说了以后，你会来找我。”

　　是的，如果在五个月前她说这些话，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她。而现在，我已经准备和萍儿在十月结婚。

　　“你要明白，想念是一回事，相守又是一回事。本来我想带着这个秘密回去，一辈子也不让你知道，但突然的，我有点不甘心，我不愿在你心目中成为绝情的人。”

　　在键盘上打的字，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删除，我不知道怎么说，真的不知道。

　　“我会永远记得我们的相识，永远感激你曾经给我带来的欢笑，曾经给予我的无私帮助。在这个城市，你和叶城是我最好的朋友。我永远为你们祝福。”

　　说完这些话，她就匆匆而去。

　　第二天上午，我向报社交了稿，请假直奔机场。透过车窗玻璃，我看着她的车通过残疾车道，她在那里——长发如云，白衣胜雪。她的眼光在进入候机室时，向我停车的地方一闪而过，我的心随之悸动，但我——只能呆在原地。

　　回到家，萍儿已经把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，桌上的花瓶里，又换上了一大把初绽的百合，这小女人自从看我家里放着百合后，就一时不拉地给我换着花，保证我的房间始终有着清新的花香。我轻拥她入怀，在我怀里她喃喃地问我：“你的事这么早办完了？”

　　我闭上眼，郑重地点着头：“都办完了。”

　　你给的记忆

　　 信手拈来俯身拾起

　　 都将是我

　　 一生闪亮的轨迹

　　 我要的结局

　　 相顾无言转眼背弃

　　 都曾是你

　　 宿命安排的距离

　　 七天戒你

　　 戒掉所有的希冀

　　 在曙光未透的黎明

　　 不再看太阳升起

　　 星空廖落

　　 大海沉寂

　　 看我们走过的足迹

　　 失落在刹那的潮汐

　　 一路走来的风景

　　 晴天丽日风雨凄迷

　　 我坐在人生的阁楼

　　 永不后悔曾经的往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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